春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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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omment te dire adieu

主题:长生不老 

文:二喵 @两横口苗 

Comment te dire adieu

老师说,他已经活的够久了。

他隔三差五要这样跟我说一次,有时在水里,有时在火旁,像例行公事地问候。老师总是穿着宽大的卫衣,领口把半张脸遮住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当他这样看我的时候,我总会十分难受,好像他真的已经活了太久,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了。

老师不喜欢我叫他的名字,不管是在牵手的时候,接吻的时候,还是做爱的时候,他爱听我叫他老师,即使后来他不再是我的老师了。老师总是挎着一张脸,不笑也不哭的,好像他生下来就只有这样一个表情。但他的眼睛会说话,会告诉我他现在是爱我还是不爱我。

我于是问老师,问他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,他总抱怨自己活的太久,却从不尝试自杀。他是爱他的这条生命的,爱到不愿意称呼它为贱命。老师很懒,唯独在活着这一件事上耗费巨力,他能熟背所有的急救措施,连感冒都不含糊。但老师说“我已经活的够久了”的时候,总是非常悲伤,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去死了,但他又是矛盾的,他从来不去做减短自己寿命的事,所以这句话,最后也只是变成了说说而已。 

老师从来都没回答过我的问题。

他好像就是太闲了,才打趣似地感叹一句。在面对葬礼的时候,老师总是非常难过,他告诉我,他一想到他死后也会被装进那样黑漆漆的棺材里,他就很难受。我告诉老师,不用为这个难受的,因为现在大家死后会被火化的,老师的骨灰会像地上的灰尘一样,被风卷走了。

我们居住的岛上每天都在死人,老师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带我从家门口骑到码头,能看见一整条街的白花,岛中心的教堂总有教父在说“尘归尘,土归土。”老师不爱听那些话,他说,等他死的时候,要雇一个摇滚乐团,到灵堂里大声唱歌。

老师是爱着每一个出生的新生命的,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带我去医院产房看刚出世的孩子,他们的手掌小小的,用力地握成拳头,这时老师就会感叹,为了活着,大家可真努力啊。但是第二天的时候,载着我到墓园去的老师就能看到一座座小小的墓碑,那些都是属于老师认为非常努力的活着的人。

岛的老修女爱说这是死亡的诅咒,她疑心有人信撒旦教,所以才遭此不幸。但她也很快的死了,所以再没人提起诅咒的事,岛上的每个人睡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一封遗书,醒来的时候就把它撕掉,直到没有醒来的那一天。岛的人就这样越变越少,老师的自行车都能毫不费力的开进小巷子里去,铃铃铃,一整个岛都是车铃的声音。这时老师会跟我分享一根烟,他指着飘起来的白雾,跟我说这又是哪一位的灵魂。

岛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,老师和我却是活到最后了,除了我们以外最后死掉的人是火葬场的员工,他烧了一整个岛的尸体,最后却烧不了自己。我和老师把他抬进焚化炉里,他很快就变成一团艳黄的火焰了。

只剩下我和老师两个人的时候,就换我说“已经活的够久了。”

老师总是不回答我,他爱坐在海边的礁石上,抽一根烟。超市的老板也死了,他现在可以把卖的每一种烟都抽一遍,还不用担心烟钱。他还是会和我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活的够久了,但每次这样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回他一句,他于是闭嘴,除了接吻绝不张开嘴。

后来我们把每个人的遗书都整合在一起,自己印了两本书出来,每个人的遗书总在跟自己最爱的人告别,他们用最深情的字体写“我爱你。”我于是很好奇,问老师,他死的时候,会给我写什么呢?

老师和我是唯二不写遗书的两个人,我们畅想死亡,却勤恳的活着。老师说,他要给我写“今天吃的那块面包又硬又苦,你不要再吃了。”然后老师问我会写什么给他,我说,我要写“你活的已经够久了!”

老师不和我说爱的,但我知道他爱我。老师说,他死不掉的原因是不知道该怎样跟我告别,你看那岛上的每一个人,把死后的所有事都想的清楚明白了,他们能狠下心去说再见,没有执念了,于是他们能迎接死亡。

我们夜里睡在岛上最富的人家中,或是躺在坟墓里数星星,老师和我的面容从未变过,但我们不觉得奇怪。早晨的露水总打湿我的衣裳,老师就在水里脱掉它们,和我接吻。

我告诉老师,吻吻我的头顶再说拜拜就是对我最好的告别了,但老师从来没这样做过。他还是会很惋惜悲伤地说“我已经活的够久了。”但说完后就不再管它,骑上自行车,带我穿行在日渐腐烂的岛里,他的车铃声越来越大,大到将死亡都震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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