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葬

大型嘟嘟嘟组内互吹

夜宵

主题:原创人物
文:曜君/ @Mercury_Xuan
“哎,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坚持,”我顾不得去擦羊肉串在齿间爆开后溢出嘴角的油,咕噜咕噜地对着她说话,“你们过得挺好的。”
“我要走了。”她早就懒得反驳我,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拨拉着盘子里的卤水毛豆,开水烫过的鲜嫩绿色衬得她的钻戒越发光华可人。
“所以到底为啥啊?你想出去走走就请个假旅游呗,干嘛连婚也要离?你再看看这个,”我把油腻的指头在餐巾纸上揩了一下,握住她细嫩的手腕,“喏,多漂亮的戒指,你再想想你又不用辞职带孩子又不用照顾老人,白天能上班,下班能健身,晚上还有空跑出来和女友吃宵夜,美得你!”
她边缘清晰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,抽回的手明显是对我的媚富极度不屑,而后又泄了气似的用指甲一下一下掐着豆荚,细细的豆子碎片卡进缝隙里去,“真不是我矫情,其实生活过到这一步,光是顺应每天的晨昏变化,按部就班的做着事,就够你烦的了。”
我气得差点把鸡翅骨头扔她脸上,她看破红尘的表情配上大排档里暗黄的光线真是欠揍,“嘶,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还挺爱寻找人生意义的?你要觉得你过得不滋润,那你看看我?”我指了指自己快奔四了还时不时爆痘的脸,“这么多年赶稿来赶稿去日夜颠倒,脖子肩膀也坏的差不多了。啧,你咋就这么明智呢,想想要是当年我和你一起从那个破学校走了,和你一起学个…那叫什么来着…啊对,商管,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担心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。”
“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班主任么?”她突然撅起嘴巴很轻声的问我。
“?”她很少这么自然的问起当年学校里的事,我有些好奇,“当然啦,忘了谁也忘不了他,‘三楼鬼才老王头’嘛,怎么?”
“他曾经是我最崇拜的漫画师,”有什么一直凝滞在她瞳孔之下的东西重新涌动了,“然后也是他,为我离开那个漫画班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。”
“?!”我不禁为自己对这段故事毫无印象感到懊恼与疑惑。昏暗的棚子里只剩吱呀乱响的风扇晦涩地转动着。
她默不作声地剥了一只虾子放进嘴里,随即手指在湿巾上弄掉了酱汁。“咔,”我听见皮包扣开启又咬合,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大堆旧草稿,散发着木屑和石墨的味道。
“20年了,还留着呢?”我有些怀念的把手指覆盖在那些画上,感受着线条像脉搏一样承载着血液流动。
“你觉得我画的哪点不好?”我又听见她开口发问,薄薄的气声混着颤抖从两片嘴唇里跑出来。
我有些紧张地一页一页的看她的稿子,人物灵动比例舒服,精致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阖上。长着精灵耳朵的,插着恶魔翅膀的,一页一页的翻过去,我好像看出了哪里是奇怪的,又好像没有。汗液从手掌里漫出来,似乎还带一点烤韭菜的椒盐香气。
“感觉…”我被她盯得不自在,又不知道怎么描述,情急之下只能蹦出一个连小学水平都没有的词,“都…挺像的。”
她长出了一口气,又回到了平日里的那个她,顽皮可人的笑着看我:“大漫画家就是大漫画家,牛逼,你快赶上老王头在我心中的地位了。”
我一头雾水:“搞毛啊,还神神道道个没完了是不?”
“就是你说的,挺像的呀,”她把我手边的炒河粉端来吃了两口,优雅的像是在用晚宴,“当年我美滋滋把期末作业交上去,结果老王头说我‘画什么都像自己’。”
“啊?”我没听懂,也许是电扇嗡嗡的太吵人,“就是说,那些画里的人和你长得都差不多?”
“是,也不全是。我后来觉得自己画不出名堂,退了学,又考了一次高考,又选了一个专业,又找了一份自己完全没想过的工作,见识到了无数自己完全没想过的人和事。事业和家庭安顿下来很久以后,我似乎才想明白什么叫‘画什么都像自己’。我是在用画笔把鲜活的人锁在纸上,用我的思维把他们框在脑子里。他们像我,是因为我过得太像自己吧。我只考虑着自己想做什么,还没注意到自己能做什么。”
我还是没懂,隐约只觉得她好像在说什么很高深的东西:“所以这和你要走又有什么关系?”
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归,这是标准的活的太像自己。还有,我能给他带来的幸福仅此而已,再多我给不了。”她把最后一口河粉扒进嘴里,摸出两张粉红纸币塞进我手里,“我觉得我见识得够了。我想回去画画,我想让那些人在纸上活给我看。哪,饭钱。”
她捧着画稿走出门,几步之后又回头平静的看着我:“别笑我逃避生活,这也是检测我能做什么的一部分。”
我懵懂地喝光杯子里的酒,看她拦下一辆出租车。
她更牛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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